文/刘伟
扬州人倒是喜欢把卖盐水鹅的摊子叫做老鹅摊子,高邮人则是喜欢叫熏烧摊,卖的鹅子自然也叫熏烧鹅子。
虽然叫做熏烧,可是不熏也不腊,而是和着香料和老卤一起煮。那为什么叫熏烧呢?只要好吃,那还要问这名字怎么来的干嘛!
高邮是以鸭出名的,每次一听说我是高邮人,人都会夸一句,你们高邮的鸭蛋是真好。这得感谢汪老的美食名片,一篇《端午的鸭蛋》,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他乡的鸭蛋我实在是瞧不上”把高邮的鸭蛋推向了全国。可汪老的另一篇文章《异秉》,倒就是讲的高邮的熏烧,可见高邮的熏烧也是汪老魂牵梦绕的家乡美食。
我的家乡在高邮最北边的镇子上,叫临泽,靠近沼泽的意思。熏烧的叫法不是高邮独有,隔壁出过郑板桥的兴化,盛产莲藕的宝应也都这么叫。临泽镇在这三个县城的交界处,别的不敢说,这个熏烧是“绝对的”。
熏烧摊子上的重头戏便是这熏烧鹅子。个人认为淮扬菜系名扬天下,可这熏烧鹅子当属淮扬菜中第一。剁半只鹅子,浇两勺老卤。鹅肉色泽微黄,烂而不碎,香儿不腻,咸而不齁,入口则是回味无穷。熏烧鹅子是一整只鹅子煮,买的时候要多少剁多少。鹅子好吃,不仅在于鹅子要烂而不碎,而且要老卤入味。水乡人都知道,鹅子是“水呆子”,一煮就容易碎,所以要把鹅子烧得酥烂而又品相俱佳颇有点不易。鹅子好吃的关键在于老卤入味,扬州有些老鹅摊有上百年的历史了,这个老卤也有这么长时间,老卤每天掺和着新料和鹅子一起煮,既有历史的醇厚,也有推陈出新的芬芳。鹅翅膀,爪子,鹅肝、肠、肫是和鹅子分开卖的叫做鹅下,这鹅下也是好吃。我在镇江的一位叔叔经常给我推荐镇江的鹅下,我总觉得,他乡的鹅子和高邮的熏烧鹅子一比,总是差一点意思。
熏烧摊上不仅卖鹅子,也卖猪头肉。临泽街上哪家的熏烧鹅子好吃这可能众口难调,众说纷纭了。可这猪头肉,孙老四家的说第二,没人敢说第一了。临泽人也好玩,评价一个东西好处不好吃,不直接说。比如吃春卷,说这个春卷是大陆家的,那这个春卷就是好吃的。说吃羊冰,说这个羊冰是王四瘪子家的,行这个也是好吃的。那要是说一句,这个猪头肉不是孙老四家的,那这猪头肉就差点意思了。孙老四家的熏烧店在后河,生意好得不得了。下午四点准时营业,来得早了人家还没开店;来得迟了,抱歉,明日请您赶早,已经卖完了。
一个大猪头,得分好多种卖。一扇猪耳朵切开成丝,嘎嘣脆。猪舌头通常叫口条,口条是活肉,又嫩又好吃。猪鼻子又叫猪拱嘴,我们这叫猪嘴子。这个我是不吃的,我有个卖干货的同学,老是要送我猪嘴子,可我实在觉得这个东西下不去嘴。剩下的就是猪头肉。
猪头肉看起来肥,却是一点都不腻,和各种大料秘方、老卤煮的时间久了,据说得一天一夜,脂肪早就化掉了,剩下的是满满的胶原蛋白,所以吃猪头肉倒也不需要怕发胖的。猪头肉一般不放鹅卤子,掺了鹅卤子这就失去了猪头肉的本味了,一般是蘸着秘制的酱油吃。临泽的酱油也是一绝的,闻名世界的恒顺酱醋厂就是临泽迁到镇江的。孙老四家的猪头肉,色泽红润,不肥不腻,很烂了还有一点嚼劲,满嘴喷香,直吃的人满面红光。
蒲包肉这是高邮特产了,出了高邮我再也没有吃过。蒲包肉很有意思,顾名思义,用蒲草包着肉。汪老在小说《异秉》中对它有这样一段描述:“蒲包肉似乎是这个县里特有的。用一个三寸来长直径寸半的蒲包,里面衬上豆腐皮,塞满了加了粉子的碎肉,封了口,拦腰用一道麻绳系紧,成一个葫芦形。煮熟以后,倒出来,也是一个带有蒲包印迹的葫芦。切成片,很香。”不是水乡,很少会有这种蒲草,不是会生活和对美食的热爱,也不会想出如此别具心裁的小吃了吧。高邮人还有青椒揣肉,油条揣肉这些吃法,不得不说高邮人是“好吃”呢。
熏烧摊上素的也有,素鸡。不过素鸡和鸡一点关系没有。素鸡也很好吃,按块卖的,高邮的素鸡和其他地方的素鸡也不一样,高邮卖一种白色的,方块状的素鸡,不是那种圆饼多孔状的。白色的素鸡加一点鹅卤简直是人间美味。炸花生米,按小袋子卖的,这个炸花生米上放一点细糖,是喝酒时最好的搭配,我外公爱喝酒,喝酒就爱吃这花生米,小时候总讲等我拿工资了买酒给他喝,不过他还是没等到这一天呢。
在高邮卖熏烧的摊子很多,来买的也都是家在附近的熟客。尤其是来了亲戚又没有准备好菜的,多半是会去剁点鹅子,买点猪肉肉,素鸡应应急。老话讲:待客之道讲究以礼,那首先是不能亏了客人这张嘴吧。
天气渐凉,高邮湖上大闸蟹出水,大运河上丹桂飘香,熏烧摊子上的鹅香又在晚饭时分香飘盂城了吧。
秋色撩人,美食诱人,倒是好久没回高邮咯。